阿罗

这是个江南小镇，有常年小雨浸润的街道，走过青石板布裙摇曳的姑娘，在铃铛清脆的屋檐下口齿不清的背着孔孟之道的小童。

宁静又安详，连空中飞舞的灰尘都懒洋洋的停在空中，时间除了在小桥边的石板上刻下粗糙的印记，竟从来没有一丝痕迹。

时光悉数在这个流水斜穿，青山怀抱的小镇中暂停住了，迟迟不肯离去。

盖聂是一间茶馆的老板，素衣青丝，端肃的像是他店里的雨前龙井，只是被热水晕开后，满满的都是清雅的淡香。

“阿聂啊，你这人，就是太无趣了。”好友荆轲这么抱怨说。

盖聂为他沏上一壶茶，微烫的茶水注入青瓷花杯，就像他人一样的不急不缓，风轻云淡：“你倒是不无趣，那你可知昨天天明又被私塾的颜路先生罚了抄书？”

“什么？！”荆轲拍案而起，横眉竖目，看着倒有几分滑稽，他怒气冲冲的出门而去，又嚷嚷着什么“要给那臭小子点颜色看看”自是不提。

盖聂坐在柜台后，脚边放着红泥制的小火炉。他这人极畏寒，冬雪在这个小镇初露头角的时候就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水雾在他面前袅袅升起又渐次消失。

窗外是孩童们抓着雪球嬉戏打闹的声音，雪花落到路边小贩的遮布上的声音，来往行人低声的谈笑。

处处皆是现世安稳的模样。

茶馆的门被突然推开，带起一片寒冽的风雪往温暖的室内袭来。盖聂眯起眼睛，被那突如其来的寒风吹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来人逆着外面白晃晃的雪光，披着黑色的披风，宽大的披风帽檐盖住了他的脸，只露出被领口柔软的雪白狼毛簇拥着的薄唇下颚。

他挥手拨下帽子，雪一样的长发落在胸前，他看着盖聂微微一笑：“师哥。”

盖聂只看身影就已知道来人是谁，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惋惜的轻叹了一声站起来：“好久不见了，小庄。”

卫庄手一抬，店门就被关上，隔去了那一片寒冷。他脱下披风搭在臂间，朝盖聂冷冷一哂：“可不是，自师哥你从鬼谷中逃出来，我们大概也有十年没见了吧。”

“小庄又何必总是执着于那宿命，世事和平，如此又有什么不妥。”

卫庄随手找了个茶座坐下，他看着盖聂的眼睛，被注视的那人也没有半分不自在，片刻，卫庄挑眉：“师哥怎么就觉得我是为了宿命而来了？”

这次倒是换盖聂惊讶了，他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你是？”

“十年不见的故人，总是要来看望的吧。”

“你来，看望我？”也实在不怪得盖聂诧异，卫庄还在鬼谷求学的时候就对这唯一的师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在师傅死后更是重提宿命一事，好像真的恨透了这个小他一岁却处处谦让他的师哥。

“自然，”卫庄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没有一点为客的自觉性，“师哥，我也并非你想的那么迂腐。”

盖聂沉默着，火炉上煮着的清酒已经开始沸了，酒香熏的他一阵晃神。

“师哥可是不欢迎小庄？”卫庄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年少无知的事，莫非师哥还耿耿于怀？”

这话说的好像那时候处处为难盖聂的不是他一样。

幸而盖聂并非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他见卫庄脸上并没有什么怨恨不满之色，也就放下心来。倒不是说他怕卫庄，只是如果卫庄真是来与他了结前事的话，他想必是狠不下心的。

卫庄左右一瞧，看着墙上挂着的山水墨画，雅致摆件说：“师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兴致，出了鬼谷竟寻了这么个桃花源享乐。”

“小庄，我并非……”

那人却像以前一样自顾自的打断了他的话：“师哥我饿了，你这儿总不会只有茶吧。”

盖聂被抢话也不气恼，只是暗暗疑心是不是自己出谷以后小庄就没有长过心智，怎么还同十年前那么任性。

卫庄一看盖聂的脸色就知道他绝对在想什么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他刚要开口，茶馆的门第二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穿着碎花小袄，提着篮子朝盖聂遥遥行了个礼：“盖先生，我家公子让我到您这儿请些好茶。”

卫庄看着盖聂，盖聂淡淡的朝她点头：“进来说话。”

小丫头进来了才看到一边端坐的卫庄，不由得吓了一跳：“这，这位是？”

盖聂瞧着小丫头惊慌的眼神暗自好笑，却还是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弟，今天刚到镇上。”顿了顿，他又轻描淡写的补充，“放心，他不吃人。”

卫庄的脸色有点僵硬。

倒是小丫头笑了出来，她弯着眼睛：“盖先生说笑了，还请快些吧，我家公子急着呢。夫人从怀孕后什么都不爱吃，就喜欢喝点先生您家的茶，幸好端木大夫说没什么问题，不然少爷可有的心疼呢。”

“罗少爷自然是疼惜夫人的。”

卫庄在一边冷眼看着盖聂向那丫头温和的询问，心里烦躁更甚。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他这位师哥看着温和良善，实际上那冷漠疏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恭敬有余，却是不能再亲近半分了。

卫庄真的很想知道这十年他师哥都是过着怎样的日子，才变成了这样的性格。

“哦对了，”那小丫头双手接过茶包，然后对盖聂说，“我家少爷让我转告先生您，今晚东街有庙会呢。虽然您可能不太在意，但这位先生初来小镇，盖先生带他去瞧瞧也是好的。”她示意了一下卫庄。

“我知道了，多谢。”盖聂既没有答应，却也没拒绝。

他看着那小丫头走出店门，一回头就看到卫庄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盖聂的话在嘴边转了半圈又咽下去，他朝卫庄点头：“我去准备午饭。”

坐下来看着那极其简单的三菜一汤时，卫庄有种回到了鬼谷的错觉，只是他面前的那人淡漠的眼睛又让他回到了现实。

两人都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安静的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收拾完午饭，盖聂给卫庄和自己泡上了一壶热茶，他斟酌着说：“你要去看看庙会吗？”

卫庄平静的说：“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盖聂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人太多太吵，太挤了，无论什么都无趣的很。这可是卫庄以前常用的借口。

算了，他一辈子都不会懂这个师弟的想法的。

“那我们还要先去齐府还点东西。”盖聂这么说，倒也没有要向卫庄解释的意思。

卫庄自然不可能拉下脸去问。

他们出门的时候雪还没停，厚厚的一层雪铺在街道上，白晃晃的照的人眼睛生疼。

盖聂穿着件素花锦织的斗篷，肩宽腰窄的十分好看。他打着伞，站在台阶下抬头看卫庄，眉目清俊，竟是比那皑皑白雪还要耀眼。

“……”卫庄抿着唇憋了半刻，才皱着眉说，“我没带伞。”

盖聂想起他来的时候似乎没看到什么行李和包裹：“你带了什么？”

卫庄眉头又紧了几分，口气也不耐烦起来：“什么都没带。”

三年的同门生活让盖聂对这个师弟的了解足够深，他看着卫庄，就像看着一个任性的小孩：“小庄，你不用心虚。”

卫庄：“……”

盖聂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他侧身让出一半的位置：“不介意的话。”

卫庄阴着脸走到伞下，活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雪落到伞上化成水滴的速度比不上雪下落的速度，伞并不大，不一会伞面上和两人的肩膀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盖聂极其自然的伸手拍去卫庄身上的残雪，卫庄侧头眼神暗沉的看他。

他低声说：“你没有换洗衣物，小心风寒。”

这两人走在街道上，引来不少侧目而视，更有甚还很是自然的与盖聂打招呼：“盖先生这是往哪儿去？”

卫庄便有些讶异的看着盖聂招呼回去。

“多年未见，师哥何时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盖聂听不出卫庄是嘲讽还是真的疑问，他想了片刻，平静的说：“小庄，以一人之力，强百万之师。如果在战乱时代纵横家必定是掀起腥风血雨的那双手，只是，你看，现世安稳，我又有什么理由破坏这一方安详呢。”

卫庄这时候倒是情真意切的嘲讽了：“还变得多愁善感了，嗯？”

盖聂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显然是并不想和他争辩。

路不长，只是街道上又湿又滑的积雪让行人难以行走罢了，这样的难度自然为难不了两个鬼谷纵横的传人。

齐府从外面看来雕梁画柱，朱红大门，总归就是很常见的江南富贵人家。

盖聂收了伞，卫庄就站在他身后看他上前敲门。有仆人打扮的人拉开大门，露出个脑袋，看到盖聂又笑开了：“是盖先生啊，快请进请进！”

刚进府，卫庄还来不及打量四周，就听不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和嘈杂声。不过他看那仆人和他师哥毫不惊讶的样子，也就按捺下来。

待客厅里，齐老爷正束手无策呢，看到盖聂跟看到救星一样：“盖先生，你可来了，快帮我劝劝阿溪吧。”

卫庄见厅里除了这明显是父女俩的一老一少外，还有一对神似夫妻的男女在。他这么想着就听盖聂跟他介绍：“这是齐老爷和齐小姐，这两位是罗少爷和罗夫人。这是在下的师弟，卫庄。”

罗夫人狄灵溪朝卫庄微微一福，锦衣玉袄，看着华贵非常。卫庄瞟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下明了这大约就是之前所说的罗家夫妇了。

齐梦溪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颇为傲娇的扭头，头上的罗钗珠钏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我不听！”

齐老爷揉了揉额头：“女孩子家家，没一点儿矜持！”

“矜持能吃吗？”齐梦溪瞪了一眼她爹，“我不管，万一角角跑了怎么办。”

盖聂朝卫庄解释：“角角是康家少爷的乳名。”

卫庄不甚在意的点头，也不知道是知道了还是自己并不需要知道的意思。

“康函可喜欢你了，不会跑的。”罗洛扶着自己夫人，宽慰齐梦溪道。

狄灵溪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跑了两年的人可没资格说这话。”

罗洛摸了摸鼻子，尴尬的转移话题：“盖先生是来找齐老爷的吗？”

盖聂点了点头，平静的拿出一个画卷：“这是前两天齐老爷交给在下鉴赏的美人画，今天特来交还。”

卫庄觉得他师哥这波澜不惊的性子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讨厌。

盖聂突然有点莫名的背后发凉。

“原来是这事！”齐老爷抚掌笑了一下，“盖先生费心了。阿溪，快去拿送给盖先生的‘江心水’来。”

“啊？”齐梦溪偏头，满脸疑惑。

“就是我让你带回来的那个小黑坛子。”齐老爷提醒她。

齐梦溪还没想起来倒是狄灵溪开口了：“是你落在胭脂铺的那个吧，刚才我来的时候阿香就让我提醒你去拿呢，你选胭脂的时候不小心落在她那儿了。”

齐老爷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真是对不住了，盖先生。”

盖聂及时的出声救场：“无事，左右是要路过的，我们自己去拿就好。”

齐老爷又是一番歉意，齐梦溪自知自己又闯了祸，也就乖乖的坐着不闹了。

他们归还了美人画走出齐府后发现雪势更大了，飘飘扬扬的气势像是要把人都埋起来。

盖聂撑着伞，卫庄就在他身边，很快，他们的发丝上都开始有细碎的白雪。卫庄卫庄看着盖聂乌黑的发梢上结着白色的雪花，不经意的开口：“我们这也算是携手白头了？”

盖聂偏过头来看他，琥珀色的瞳仁竟看的卫庄有些心虚起来，他淡淡的开口：“小庄……”

“嗯？”

“你不是早就白头了吗。”

卫庄瞬间黑了脸。

气氛大杀手——盖聂。

接下来的一路上无论盖聂再怎么说，卫庄都不肯接他的话了。

冰棱挂在屋檐上摇摇欲坠，他们走过青石板的老街，眼前一片青砖小桥，流水人家。

天冷的很，阿香坐在胭脂铺里，低头算着账本。帘子上的铃铛突然响了，她抬起头：“欢迎……咦，盖先生？”

盖聂收了伞：“我来取齐小姐遗落的东西。”

阿香打了下算盘，又想了想才说：“是那坛江心水吧，阿溪也真是的，总这么丢三落四。”她朝后堂喊了一声，“心楼，把阿溪的东西拿出来下！”

有个女声清清朗朗的应了：“好咧！”

阿香这才笑着看了看卫庄，对盖聂道：“盖先生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家中来人的缘故？”

你又能看出我师哥心情不错了？卫庄挑眉，心中不以为然。

“嗯。”盖聂含糊的回答，没有承认却也不否认。

阿香心下了然，善解人意的不再开口。

一个女童掀开帘子跑了出来，抱着个坛子遮住了她的脸，两个辫子随着动作跳来跳去，像是从坛子上长出来似的。

阿香没忍住，到底是笑了出来。

心楼从坛子后嗔怪的看了阿香一眼，然后走到盖聂面前颤巍巍的举起坛子，踮起脚尖说：“盖先生，您的江心水。”

盖聂弯腰接过，看着心楼揉了揉她的头顶，低声道：“谢谢。”

卫庄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开口。

他们拿了江心水也没有多留，夜幕就像倒进了池塘的墨水，渐渐的在天空晕了开来，再不赶去庙会恐怕就要晚了。

两人刚出了胭脂铺却差点被一个深蓝色的人影撞翻，只是他二人又岂会这样被撞上，看似轻飘飘的一别身就躲了过去。

苍雪急忙刹住脚步转了过来：“对不住！对不住！盖先生您没事吧？”

“无妨。”盖聂答道，他护在卫庄身前，好像寒暄一样的问了句，“苍捕头很忙吗？”

“忙？我确实挺忙的。荆轲昨晚又去爬了高渐离的窗子，被一琴打了回去，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正常的追求方式。刘府的传家宝不见了我怀疑是盗跖干的，但白凤今天来告诉我案发时间盗跖正被他按在床上这样那样，我表示一点也不想知道细节。赤练看上了咱们的冰山女药师端木蓉，最近正在追求中，只不过她放话说如果端木蓉不答应就要在护城河里放鸩羽千夜。天明又跟少羽打架了，可少羽那小子看起来还挺高兴，我也是越来越不懂年轻人了。”苍雪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才看到了卫庄皱起眉，“话说，这位是？”

盖聂见他终于能说话了才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弟，今日刚到。”

“这样啊，”苍雪点了点头，严肃的打量了一下卫庄说，“我是镇上的捕头，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但如果是家庭暴力感情问题什么的我就管不了了。”

卫庄觉得自己的表情再次有些僵硬。

不过苍雪没注意卫庄瞬息万变的情绪，他叮嘱说：“今晚有烟火，你们去玩注意别受伤……”他看着卫庄像是不放心似的又补充一句，“也别伤人。”

卫庄放在身侧的大拇指不自觉的动了一下，然后才发现自己没带剑。

太遗憾了。

即使是苍雪也终于察觉到了空气中隐隐浮动的杀气，他伸手搭在额头像模像样的朝前看了看：“哎呀，我还有点事，天已经快黑了，你们赶快去庙会吧！”

卫庄冷笑。

盖聂看着苍雪急匆匆几乎是逃跑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小庄……”

“我没说话。”卫庄不耐烦的开口。

是啊你没说话，你凭气势就能吓跑他。盖聂有些无奈。

最后一点光芒疲惫的落下山去，天色终于沉了下来，山下的街上沿街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缀着白色的雪，叫卖声不绝于耳。

听到吆喝声，卫庄下意识的看过去，那是个卖各种面具颜料的小铺子，摊主是个布裙木钗的姑娘。

盖聂看了看卫庄的眼神：“你想看看？”

“好。”卫庄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才暗骂自己怎么越来越没有戒心了。

萱看着盖聂远远走来就笑了：“还从未在庙会上看见过盖先生呢。”

“萱姑娘说笑了。”盖聂说，卫庄就站在他斜后方，悄无声息却又存在感十足。

萱悄悄看了一眼卫庄，没有问他的身份而是招呼说：“先生看看吧，我最近可做了好几张新面具。”

画的的确不错，盖聂拿起一个金边猫脸朝卫庄示意。

卫庄冷着脸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戴。

“咿呀……”一个微弱的力道抓着他的披风下摆，卫庄低头看去，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奶孩儿，眨巴着圆碌碌的黑色眼睛盯着他。

“……”卫庄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想把披风从她手里拉出来。

小孩儿被这么一扯，直接一头栽进了卫庄的黑色披风里。

卫庄：“……”

盖聂握拳掩唇，似乎是在忍住那声轻笑。

“小梦！”萱轻呼，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盖聂又看了看明显凶神恶煞些的卫庄，像是怕卫庄把那女孩吃了似的。

卫庄估计是实在看不过小梦在自己的披风里挣扎的手舞足蹈的蠢样子，冷哼一声，抓住她的后领把她提了起来。

小梦笑眯着眼，两只小肉手不停的挥舞着，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发着声。卫庄一不注意竟被她偷袭个正着。

萱目瞪口呆的看着小梦在卫庄脸上拍出个手掌印，绿色的。

小梦满手都是绿色的染料。

盖聂连忙把小梦从看起来像是石化了的卫庄手里接出来还给萱。萱也像是慌了，她掏出手绢，看了看却直接塞给了盖聂。

卫庄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盖聂。

盖聂叹了口气，拿着手绢开始给卫庄把脸上的颜料擦去。

他的动作很轻，卫庄莫名想到了还在鬼谷的时候，每次他受伤都是盖聂为他包扎。

盖聂的眼睛生的好看，像是一颗盈盈的琥珀。他专注的看着卫庄的脸，盛着细细碎碎的灯笼的光芒，就这么烫到了卫庄心里去。

“好了，”盖聂收了手说，“干净了。”

卫庄垂下眉睫，罕见的没有继续说话。

面具当然是没有买了，虽然萱姑娘表示可以免费送他们两个，但被盖聂婉言拒绝了。

卫庄也是一脸的心事重重，要不是盖聂拉了他几下，他估计都会从看烟花的山路上掉下去。

山路崎岖，但风景极好，雪压松弯，一不留心头上就会掉下一片积雪。从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小镇，灯火繁盛点亮了这个江南小镇。

他们在山顶停了下来，前来观赏烟花的基本都在山腰的亭子里坐着，想他们这样爬到山顶的人还真是没有。

“咻——”

他们刚站定，一声尖啸后，便是震耳的炸开的声音。

开始放烟花了。

绚烂的颜色瞬间铺开了整个夜空，明灭的颜色在卫庄刀锋似的瞳孔里绽放又褪去，他看了几束，心下觉得无聊，移了视线去看盖聂。

他看着的那个人也正在看着他，卫庄便愣住了。

盖聂站在夜空下，背景是璀璨的烟火，眉目恍然和十年前那个淡泊如松的少年重合，他朝卫庄伸出手：“小庄，可要与师哥一起看这盛世太平？”

人群喧闹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卫庄心中有无数念头纷至沓来，鬼谷初见与后来的一切，盖聂站在台阶下毫无防备的抬头看他，伸手拍去他肩上的雪，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想了很多，最终都变成他伸出去，交至盖聂掌心的手。

“好。”

【完】